3月1日原本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星期天，却因为《不动产登记暂行条例》正式施行而变得不正常起来

这一天，包括《不动产登记簿》《不动产权证书》及《不动产登记证明》的统一的不动产登记簿证样式全面启用，房屋、耕地、林地、宅基地等产权将依法统一登记。

尽管一些媒体因此对反腐、降房价等有了更多美好的期待，但更吸引笔者的却是农村土改问题。

异化

虽然笔者出生于西双版纳乡下，标准的“农二代”（农场子弟二代），但并没有从事过与农业相关的工作。我大舅和舅妈虽是普洱市的地道农民，但随着子女相继考学进城，他们也长期住在县城。户口本上的身份虽然此生难以改变，但老家只剩空空无人的老宅一幢，两亩多责任田早已私下转包给远亲，以尽“地主”之谊。

之所以突然对农村土改问题发生兴趣，是因为最近所见所闻都与土地有关。

其一是雨林古茶坊总部投入使用。据悉，雨林新总部建设采用传统傣族建筑风格，耗资3亿元，占地400亩，集生产、加工、仓储、体验、接待于一体，深山一墅，恍若“世外桃源”。据介绍，雨林如才大兴土木，目的有三：一为了提高原料储备力度；二为了加大接待力度，让更多茶友参与“茶山行”体验；三为了增加生产力度、保证品质。2015年，立春之日，雨林大宴四方，各路神仙云集，又是誓师大会，又是红包大派，貌似形势一片大好---

其二则是“茶农耍赖事件”。 2月28日， 吴云兵以广州大滇号茶业有限公司、西双版纳勐海县弘诚茶厂的名义，号召广大茶商，珍惜自己的资金，远离贺开，抵制贺开茶！据称，该公司2013年在贺开曼弄租几片地，租期十年，随后“陷入了无尽的麻烦”，先是遭遇“莫名其妙的罚款”，接着是“强买强卖”，然后是“禁止采摘茶叶”，屡次协商不成，只能一纸诉状送交勐海县人民法院，由法院作出裁决，近百万投资可能打了水漂---

两个茶企，两个面相，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真正值得反思的是，如此诡异之事为何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我们可以骂农民的自私，骂茶贩的贪婪，骂政府官员不作为，这样的道德审判固然很解气，但可能也是最无力的反抗。

今天，整个普洱茶行业的问题，不是一个道德黑洞，而是一个制度缺陷的问题。是农村落后的产权制度，导致了“公司+初制所+茶农”的模式无法有效满足市场的巨大需求，进而导致整个普洱茶产业链严重异化。

命门

为什么这么说？

时光倒流8年，炒作浪潮席卷整个行业，产业链最底端的茶农们腹背受敌。而此时，品牌、营销和价格战成了各家茶企竞争的关键，上游投资严重不足。结果就是从茶农到茶厂再到经销商的“层层造假”，造成了谁也无力改变的“囚徒困境”。浪潮退去，哀鸿遍野---

2013年，古树茶之风渐盛，为争夺资源，一些企业开始将触角伸向上游，而“公司+初制所+茶农”的商业模式最初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先进性，雨林从零起步，两年内就成为全国古树茶龙头，并成为全行业争相效仿的对象，如同零售业的沃尔玛，手机业的苹果一样。

但新的问题出现了。一方面，该模式下的茶农，既没有多余的土地，也缺乏资金实力扩大再生产，以至根本无法跟上茶企超高速发展的需求。另一方面，茶业在上游的投资又常常面临巨大风险，包括无法掌握的产权、高额的成本、波动的市场等等，特别是中小茶商，一不小心就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于是，为了争夺优质茶源，春天一到，茶山上人头攒动，收茶人员甚至为此发生过流血冲突，缺乏监管的“茶头”甚至无证“检查站”也大量出现。而更多的茶企，则直接选择了造假。9.9包邮老班章的出现，背后不是没有合理的逻辑支撑。

落后的农业产业与发达的商业零售业之间不匹配造成的缺口越来越大。

据研究，在整个古树茶纵向产业链中，生产、加工、销售三个环节的投入比通常为6∶1∶3，利润比则为2∶3∶5。其中，生产环节成本最高、利润最低、风险也最大。正是由于上游投入和产出的巨大悬殊，每次出问题受伤最深的也是茶农和相关的茶地经营企业。

这表明，计划经济时代长期以来的工农“剪刀差”，在不对称的市场经济环境下，又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了。

而在现行这个国家所有、个体租赁使用的产权制度基础之上，“公司+农户”已经成为中国这些年所谓现代农业的主流模式，也是“一号文件”所极力推广的模式。

救赎

那么，普洱茶业的案例是一种孤立的存在吗？

我相信绝对不是。如果大家记性还好的话，应该不会忘记福建的“农残铁观音”，过程与结局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茶农+公司收购，下药下到当地人都不敢吃，最后东窗事发，整个产业掉入深渊。

还有更多的例子，内蒙的“毒牛奶”、河北的“苏丹红鸭蛋”和山东的“嗑药多宝鱼”---

下一个又是谁，是敌敌畏火腿、避孕药黄鳝、还是抗菌素大闸蟹？

其实，不仅是少数不法分子，几乎所有从业者都在干着以邻为壑的事，区别只是多或少的问题。农民的诚信只限于本乡本土，出了村子就管不了那么多。也不全是政府监管不力，我们的行政执法队伍已经是全世界最庞大的，总不能每个山头都驻守一名执法人员，这样的权力更可能滋生腐败。

归根结底，是衔接农业产业与下游产业的产业链出现了问题，是形成产业链的“公司+农户”这一模式出了问题，而这一模式又是在现有的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基础上形成的。

套用马克思主义的经济理论，是生产关系制约了生产力的发展。

毋庸置疑，农业产业现代化，仍然是中国市场经济中最弱的一环。一方面，以家庭为单位的农户经营带来的是低水平无序竞争，无力抵御市场风险和天灾疫情；另一方面，法制不健全，法律的执行难以落实，企业的利益得不到有效保护。

没有农业产业现代化，城乡差距只会继续扩大。而农业现代化的问题，首先是一个农业能否实现规模经济，促进更多投资和更高生产力，能够创造正向稳定回报的问题。而这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农村的基本经营制度，农村的产权制度能否有所创新突破。

一旦农村土地改革启动，也就扣动了整个中国新一轮经济改革的扳机。土地集中度将会上升，相当一部分农民将转向城市，这对中国的城镇化和户籍制度改革将带来直接的推动作用。

当然，今天当我们讨论“耕者有其田”，把资本引入农村土地自由交易时，很多人是心怀恐惧的，就像当年人们对于“入世”的种种担心一样。但后来事实证明，洪水猛兽并没有进来，我们唯一恐惧的或许就是恐惧本身罢了。

阳春三月，两会前夕，心中的野草又在蔓延-----

作者：西南偏南 博客：http://blog.sina.com.cn/u/3961497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