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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家驹专栏二:哥德堡号船装什么茶?

发布时间:2014/4/18 10: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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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普洱批发网讯:忽悠哥德堡号的茶叶为云南普洱茶的来源在哪儿呢?​

我终于在云南一家发行量不小的媒体上发现了线索。​

​该媒体报道:

​“一吨云南普洱茶将随哥德堡号返航,普洱茶品牌第一次真正成功打入欧洲市场。”说这句话时,昆明大鹤茶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总经理管卫东难掩得意神色。这个30多岁的云南商人涉足普洱茶仅半年,就成功借哥德堡号进行了品牌运作,并让普洱茶成了瑞典国王赠送贵宾的国礼。昨天,管卫东介绍了将普洱茶送上哥德堡号上的机缘巧合。​​

​“我以前是生产船模的,在2001年广交会上,第一次听说了瑞典在制造哥德堡号仿古帆船要重新环游世界。”管卫东说。为了得到生产哥德堡号船模的许可,他开始密切关注这艘船的各种进展。2005年,哥德堡号下水时,管卫东公司生产的第一批船模已经运抵瑞典。在与瑞典东印度公司中国区总裁杨·鲁迪克交流的过程中,管卫东了解到,260年前沉没的哥德堡号上面满载的是中国的丝绸、茶叶和瓷器,而从沉船上打捞起来的茶叶竟然还能饮用。​

​考虑到云南普洱茶正有越陈越香的特点,管卫东告诉杨·鲁迪克:“哥德堡号沉船上的茶有可能是产自云南的普洱茶。”他还告诉对方,云南还存活有一千年以上的古茶树。抱着为古船沉茶寻根的想法,对此感到极不可思议的杨·鲁迪克今年一月份来到云南,参观了临沧的普洱茶产区,……。

​ ​管卫东先生是做船模生产的,认识他正好是牌友胡晓所为。到我办公室很容易发现柜头上有一条模型船,那是他送我的的作品。他的船模确实不错,做工精细,线条流畅,仿古逼真,人见人爱。他拥有世界各地丰富的古船资料,有一部分我还翻阅过。我们说船,更要说茶,而管卫东先生并没有太多的茶叶知识。若沉船打捞出来的是云南普洱茶,许多中国茶叶的工艺演化史、云南的对外贸易史和交通运输史都要重新改写。管卫东为推销船模和茶叶说几个“可能”是可以理解的,问题出在媒体的浅薄和对茶叶历史文化的无知上。​ ​​                  

(网上的疑问)​​  

不长时间后,“将来的可能”终于变成了“过去的现实”,260多年前哥德堡号沉船上的松萝茶和武夷茶经人工历史“后发酵”变成了云南普洱茶,而且在海水中被考虑保持了越陈越香的特点。报道也是前后矛盾的,“普洱茶品牌第一次真正成功打入欧洲市场”,随后“哥德堡号沉船上的茶有可能是产自云南的普洱茶。”​ ​   

面对媒体强势发言权的昏说乱讲,认真的爱茶人只能在互连网上一遍又一遍提出质疑。好在我们有两款难得的实物样品,它们是历史证据,能够帮助我们解读已经消逝的过去。哥德堡号和哥德堡号上留下来的茶样,在260多年后会给我们讲述一段有关云南茶叶加工工艺特征的有趣故事。​ ​

走出展览馆,我失望地反复对布瑞宁说,“不是云南茶”,“不是云南茶”。布瑞宁接话,“听说云南茶叶是世界上少有的优良品种,为什么没能加入当年哥德堡号的航程?”这个问题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讲清楚的。​

​外来语“茶”进入瑞典十多年前的1609年,在中国是万历三十七年,隆庆五年进士冯时可从广东按察司佥事(正五品),升为云南布政司右参议(从四品)。冯时可见多识广,以著述甚富而海内出名,撰有《左氏释》、《左氏讨》等几十部书。在云南期间,他写了《滇中茶花记》、丽江《木氏六公传》和《滇行纪略》。

据说在云南期间还写了《茶录》,文中详细描述了安徽松萝茶的历史。冯时可巡游到云南大理,感通寺主持奉上一杯当地茶水,饮毕,他用云南感通茶对比安徽松萝茶,发了一通感叹。他的对比和感叹,指向明末云南茶叶加工工艺和内地茶叶加工工艺的差别,引发了我的极大兴趣。​

​2007年7月中旬《中国茶叶学会第八次全国会员代表大会暨全国茶业科技学术研讨会》结束后,我离开合肥来到松萝茶发源地休宁县。从宋朝到清朝,休宁县出了19名文武状元,居全国各县之首,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国第一状元县”。一面高高的大墙,排列着几十名各代进士的名单,从头看到尾,却没有找到冯时可的名。原来冯时可不是徽州人,一查,才知道他是上海松江华亭人。冯时可既不是安徽人又不是云南人,说话应该公道可信。

十二世纪末,世界上开始出现炒青绿茶制法,明代已经流行于中国内地茶叶主产区。​ ​《茶录》记述:“徽郡向无茶,近出松萝茶,最为时尚。是茶,始比丘大方,大方居虎丘最久,得采造法,其后于微之松萝结庵,采诸山茶于庵焙制,远迩争市,价倏翔涌。人因称松萝茶,实非松萝所出也。

是茶,比天池茶稍粗,而气甚香,味更清,然于虎丘,能称仲,不能伯也。”一个聪明睿智的和尚,学了虎丘炒青绿茶制法,到松萝庵不仅能够仿效,还能寻香探索,进一步发扬光大。伯是哥,仲是弟,发展顺序上虎丘是哥,松萝是弟,可当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香气夺人,在市场上竞争力强,价格看涨。休宁丰富的文化资源,又培育出了众多炒青绿茶中的“状元”。​

​在绿茶家族中,晒青绿茶从香气、滋味到汤色,都比蒸青、烘青和炒青绿茶逊色多多。冯时可是官,喝了感通寺老和尚的茶,本应按照套路,说点方方面面过得去的场面话,他却口无遮拦,留下一段云南人看了不舒服的千古文字。《滇行纪略》有言:“(楚雄府)城外石马井水,无异惠泉。感通寺茶,不下天池伏龙,特此中人不善焙制尔。

徽州松萝茶,旧亦无闻,偶虎丘有一僧往松萝庵,如虎丘法焙制,遂见嗜于天下。恨此泉不逢陆鸿渐,此茶不逢虎丘僧也。” 楚雄水无异无锡惠山泉,因“天宝战争”失去了“茶圣”陆羽的赞誉,没有机会同天下第二的惠山泉去争高低。按冯时可的说法,感通茶不亚于苏州天池茶,也不亚于浙江伏龙茶,只可惜没有虎丘僧人传授炒青技术,未能香飘万里,没能见嗜于天下。

​ ​冯时可直言直语,为张居正门生却没有阿附张氏,性格秉承了当时人称为口、膝、胆、骨皆铁的“四铁御史”其父冯恩的为人。他的一生太过平淡,虽然有个“二奶”,名没有同乡董其昌大,财没有董其昌多,人没有董其昌坏,史上还是认定他为清官,其家徒存四壁,乃至客来设席,桌椅尚需向邻居相借。

冯时可直来直去,一生总是任职于蛮荒之地,因他的“直”,从湖广布政司参政(从三品)降为贵州布政司参议。他在贵州养了一只鹦鹉。鹦鹉学舌,本亦平常。​ ​“二奶”心眼多,唆使婢女教鹦鹉称“二奶”为“夫人”。夫人与妾,名分悬隔。冯时可尚未乱了秩序,不准鸟儿再如此称呼。鹦鹉听了冯时可的招呼,无论婢女如何诱惑,却始终不再呼“二奶”“夫人”。妇人心胸,终究狭窄。当冯时可因事罢归,抵达益阳时,适逢大雪。其妾乃置鹦鹉而不顾,可怜的鹦鹉最后竟被活活冻死。冯时可感叹地说:“‘直如弦,死道边;弯如钩,反封侯。’于人如是,于鸟亦然。”​ ​冯时可不给情面,直说感通寺和尚不善茶叶焙制,感通茶不如松萝茶。

幸好冯时可讲了真话,让我们今天知道明末与外界联系较多的大理地区还保留晒青绿茶制法。

冯时可批评云南茶叶加工工艺落后,无香气,对云南茶叶做了负面宣传,在晒青绿茶衍生出的普洱茶没有斩露头角前,让云南种茶人和茶客整整恼了400年。或许冯时可预见到了,分巡大理时还写了一首《白水关对月诗》,其中有“天宇本自宽,人生胡自窄”的词句,希望云南人不要想不通。​ ​​​ ​

冯时可离开云南没几年,又来了一个关心茶叶的云南参政文学家谢肇淛。他编撰的《滇略》称:“士庶所用,皆普茶也,蒸而团之”。在内地,士官喝香高汤绿的好茶,老百姓喝香气差的次茶。

云南茶叶加工只有晒青土法,全省官民都喝一种“蒸而团之”的紧压茶。谢肇淛想不明白,云南茶为什么香气不足,士庶所喝的茶都没有香气差别。他多次跑到休宁松萝山调查。谢肇淛亲写的《五杂俎》云:“余常过松萝,遇一制茶僧,询其法。曰:茶之香,原不甚相远,惟焙者火候极难调耳。茶叶尖者太嫩,而蒂多老,至火候匀时,尖者已焦,蒂尚未熟,二者杂之,茶安得佳。松萝茶制者,每叶皆剪去其尖蒂,但留中段,故茶皆一色,而功力烦矣。”旧时云南晒茶不炒茶,自然没有香气可言。​ ​​  ​  

冯时可在云南时,还写了丽江《木氏六公传》。徐霞客读了这本书,“知丽之守望久也”。30年后,徐霞客也来到大理感通寺,于一六三九年农历三月十三日在《滇游日记》中写到:感通寺“中庭院外……,间以茶树,树皆高三四丈,绝与桂相似。时方采摘,无不架梯升树者。茶味甚佳,炒而复曝,不免黝黑。” 徐霞客见到的是云南乔木型大叶茶,树高三四丈,采摘还要爬梯子。​​

​文·图/邹家驹,著名茶人